​动漫迷们有一个内部用语,叫“同人”,是由日语的“どうじん”(发音:doujin)音译过来的。就是把原创漫画、动画、游戏、小说、影视等作品甚至现实里已知的人物,做一番二次创作,乱炖出一锅新故事,就是同人作品。

这里的“同”,虽然是音译的,但是也有“相同”的意思。

《周易》中有一卦,卦名叫“同人”。说“同人于野,亨。利涉大川。利君子贞。”意思是遍布四野寻求志同道合的人,把他们聚合在一起,和他们交流、沟通,利于有志向的人坚持信念、同心同德。

这里的“同”,就有了更进一层的意思,那就是同心同德、志同道合。

“同”这个字,是由“凡”和“口”组成的会意字。“凡”字的金文字形就象铸造器物的模子(表示劳动工具),“凡”下面加“口”,就表示大家一起呼喊劳动号子,一起用力。“同”在字形上就表达了“统一、共同”的含义。

春秋时期,鲁国有个大家族——季氏,很喜欢敛财,把鲁国国君的三分之一土地都据为己有。季氏思想很超前,在自己的辖区内,率先用封建制取代了奴隶制(比秦始皇早)。制度革新的效果立竿见影,在鲁国三大家族第二次瓜分公室时,季氏就生生分了一半,而且还在马不停蹄地走在越来越富的路上。

当时孔子门下最有政治经济头脑的学生冉求(冉有),就是季氏的家臣。有了冉有,季氏简直是如虎添翼,冉有帮助季氏进行田赋改革,聚敛财富,一不小心比周朝的公侯还有钱。孔子认为冉有在季氏重敛这件事上起了很坏的作用,就很生气地说:“(冉有)非吾徒也。小子鸣鼓而攻之,可也。”

孔子说冉有“非吾徒也”,不是说“我没这徒弟”,而是在说:冉有背离了我的思想,和我的主张不同,我们不是一路人,你们可以大张旗鼓地去攻击他!

徒,由“辵(chuò)”和“土”组成,“土”表示读音;“辵”从“彳”从“止”。在古文字中,“彳”是道路的象形,引申为行走;“止”是人脚的象形,在这里表示停下脚步;“辵”的本义就是忽走忽停。

这样我们就很清楚,由“辵”作形旁的“徒”,在古代就是“走”的意思。经常在一起走的人,就表示是一伙人,因此“徒”后来延伸出信仰相同的意思。比如“信徒”。

孔子为了强调自己对冉有的极度不满,还动用了“鸣鼓而攻之”这个级别。“鸣鼓而攻之”是礼乐文化现象,过去如果诸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,王室会派军队前去讨伐,讨伐的时候要敲锣打鼓,张张扬扬,既起到警示的作用,也在向所有人宣布他的罪状,有很强的孤立和威胁意味。

这事儿估计也是用来敲打冉有的,最终孔子也没有不认冉有这个徒弟,也没人对冉有“鸣鼓而攻之”。实际上,冉有是孔子最好的得意门生之一,作为一名杰出的政治经济学家,居然曾成功客串军事家,率左师抵抗入侵鲁国的齐军(前484年),身先士卒,以步兵执长矛的突击战术取得胜利……孔子还为这事赞冉有一个“义”字。

也是因为冉有说服了季康子迎回孔子,孔子才结束了在外14年的流亡生涯。

有一次,子路问孔子怎样才算是一个完备的人?孔子回答说:“要有臧武仲的智慧,孟公绰的克制,卞庄子的勇敢,再加上冉有的才能、技艺以及礼乐素养,也就可以算是一个人格完备的人了。”可见冉有的才能有多出色。

从思想主张上,冉有和孔子或许真不是一路人。两者相比,冉有更现实,注重当下的实效,却不大看重仁德的修养;孔子更理想主义,注重的是长远的德行教化。

但就算这样,他们仍有相同的东西。他们的“同”,同在才能、智慧和践行。他们的同,更多的,是一种“和”。

和,由“禾”和“口”组成,“口”表示嘴巴,“禾”是禾苗中空的管子,可以做成吹奏用的排笛,发出谐调共振的乐音。“和”的另一个读音hè,就表示应和、跟着唱。“和”是一种有差别的、多样性的统一。

比如在“和谐”这个词里,“和”表示不同声音、不同观点因为互相合拍、相融合而产生共鸣,强调诸多的不同而最终能致同;“谐”表示相同的声音、相同的观点因一致而统一,强调诸同而大同。最终都是“同”,但“和”的内涵比“谐”要更为丰富。

孔子说过一句很牛的话:“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”

孔子主张在人际交往中,与他人保持一种和谐友善的关系,但在对具体问题的看法上,应该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和判断,不人云亦云,盲目附和;而小人习惯于在对问题的看法上迎合别人的心理、附和别人的言论,但在内心深处却并不抱有一种和谐友善的态度。

这就好比“和”字描述的乐音相和,要将宫、商、角、徾、羽配合在一起,才能达到五音共鸣、声在音外的境界。单单只有一种音,再好听也和不出真正的音乐。

后来有一个伟大的政治家,继承和创新了孔子“和而不同”的思想,提出了“求同存异”。

那就是周恩来。

求同存异的“异”,是为了更大的“同”。

所以什么是同?表面的相同仅仅是“同”这个模子;最大的同,恰恰是不同。就像“和”,就像“异”。由“和”和“异”的不同,走向“同”的大同。有同样信仰的,是同;秉持同一信条的,是同;有相同特质的,是同;甚至死磕到底的,也是同。

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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